貿易壁壘、市場相關多樣化與城市出口韌性

　　摘要：近年來，逆全球化趨勢上升，許多國家對中國豎起貿易壁壘，在此背景下，如何提升城市的出口韌性已成為重要研究議題。現有文獻普遍關注本地產業結構與區域韌性的關系，發現多樣化產業結構有助于緩解貿易壁壘造成的外部沖擊，但是較少探討外部市場結構的作用。本文使用2001—2016年中國海關數據庫貿易數據，引入市場關聯概念，首次構建市場相關多樣化指標，研究在貿易壁壘沖擊下，中國城市出口市場相關多樣化對城市出口韌性的影響。研究發現：① 市場相關多樣化程度較高的城市，表現出更高的城市出口韌性，其可借助互補性的出口經驗和風險分散的市場結構，減小貿易壁壘產生的直接和間接影響。② 外資比例較高、具有國家級經濟開發區的城市，由于城市內部企業集聚程度高和信息交流頻繁，更容易發揮市場相關多樣化的作用。③ 城市相關多樣化的市場結構很難抵抗發達國家(地區)貿易壁壘帶來的沖擊。本文認為地方政府應高度重視城市出口韌性，積極招商引資、申請經濟開發區、保持對外聯系，推動企業集聚、多舉辦展會以促進企業間貿易經驗交流，尤其是要促進發展中國家的出口信息擴散，要積極引導本地企業利用本地已有貿易市場信息，拓展新市場。

　　關鍵詞：貿易壁壘;出口市場;相關多樣化;城市韌性;國際貿易

　　王文宇; 任卓然; 李偉; 賀燦飛 地理研究 2021-12-08

　　1 引言

　　2001年中國加入WTO，進一步融入全球價值鏈。在對外貿易迅速拓展的同時，中國經濟也越來越受到世界經濟波動的影響，許多國家還對中國豎起貿易壁壘。據統計，自中國加入WTO以來，已經成為受到其他國家非關稅貿易壁壘 (NTM) 措施針對最多的國家之一[1] 。非關稅貿易壁壘會增加中國企業出口成本，影響中國企業出口決策[2] 。貿易壁壘會影響區域經濟發展，如抑制區域新產業和經濟增長路徑的出現[3-5] ，甚至永久地改變區域經濟、就業、收入結構，加劇區域經濟發展不平等[6,7] 。在逆全球化時代，民粹主義抬頭，貿易壁壘可能常態化，如何應對愈演愈烈的外部沖擊已經成為不可回避的問題。現有研究越來越關注區域如何抵抗外部沖擊的影響，提出了區域韌性的概念。韌性概念源自物理學，指系統在受到外部沖擊后的回彈能力，近年來被引入區域科學領域。區域經濟韌性通常包含三種解釋：強調區域可以恢復到震蕩前穩態或平衡路徑的工程韌性;強調區域受到沖擊后產生新的均衡狀態，從而改善了其功能、結構和性能的生態韌性;強調不存在均衡態，區域受到沖擊后不斷調整經濟社會結構、功能，適應且并抵抗沖擊，最終達到最佳能力的演化韌性[3,6,8] 。本文研究在應對貿易壁壘這種外部沖擊時，城市經濟體如何抵抗沖擊并恢復原有貿易路徑，關注沖擊前貿易市場結構特征對出口韌性的影響，不涉及沖擊后經濟體內部功能、結構和適應能力的變化。因此，本文采用工程韌性的概念，關注城市出口路徑如何在出口目的國豎起貿易壁壘時適應、抵抗沖擊以及從沖擊中恢復。

　　現有研究對韌性的影響因素分析集中在區域內資產上，關注系統內部的產業結構在應對沖擊時的恢復和抵抗作用[6,9] ，例如區域內產業結構多樣化和專業化在應對沖擊時的表現;以及產業結構在區域不同發展階段展現出何種韌性能力[4] ，如工業化前期和工業化后期階段區域產業結構如何適應沖擊以及重新調整;現有研究基本認為區域產業多樣化有利于分散風險，進而應對外部沖擊。少數文獻對區域外資產也有所涉及，普遍發現區域出口市場多樣化作為一種風險分散策略，可以分散貿易沖擊帶來的經濟衰退和就業減少等負面影響[10,11] 。然而，從應對風險的經驗積累來看，區域市場專業化程度越高，可能更有利于應對外部沖擊。企業在從事出口貿易活動時，投入大量沉沒成本拓展市場、建構供給關系，面臨較高的不確定性和風險[12] 。不過出口商可以憑借積累的出口經驗和先發優勢，如建立分銷渠道、服務網絡和收集海外市場信息，來預測市場需求和風險，并依賴之前相關的出口經驗做出應對策略[13,14] 。因此，區域過于分散化的出口市場結構，不利于積累應對貿易壁壘的經驗。然而，現有區域韌性文獻極少綜合考慮如何平衡多樣化和專業化市場結構，即市場結構多樣化帶來的風險分散和市場專業化帶來的經驗積累。

　　基于此，本文利用2001—2016年中國海關數據庫，綜合考慮多樣化和專業化兩種市場結構，創新建構出衡量市場結構的新指標——市場相關多樣化，探索貿易壁壘沖擊下城市的出口市場結構如何影響城市出口韌性。在發生經濟沖擊期間，危機甚至可以隨著資本、勞動、貿易的流動而發生擴散，從而導致更大的危機[15] 。因此，本文不僅關注出口目的國豎起貿易壁壘對城市出口貿易的直接影響，同時關注貿易壁壘的波及和擴散等間接效應下城市市場相關多樣化對韌性的作用。為了檢驗衡量貿易壁壘的間接效應，本文借助市場關聯概念和社會網絡分析方法，將出口市場網絡劃分為不同市場關聯組團，分析市場相關多元化是否對貿易組團中平均貿易壁壘影響具有抵抗作用。

　　本文對經濟地理和國際貿易領域的貢獻主要有3點：① 在區分貿易壁壘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基礎上，探索了城市出口市場結構如何影響本地出口韌性，為逆全球化背景下中國打造高質量韌性城市提供了重要參考;② 發現了城市相關多樣化的市場結構有利于抵抗貿易壁壘的沖擊，奠定了演化經濟地理對市場結構與城市韌性研究的實證基礎; ③ 在引入市場關聯概念后，本文首次構建市場相關多樣化指標，可以同時衡量城市出口市場相似性和多樣化，更好的區分市場多樣化的效果。

　　2 文獻綜述

　　現有區域經濟韌性相關研究主要從區域經濟結構出發，對面臨危機時多樣化和專業化產業結構的經濟表現作為檢驗區域經濟韌性的標準。通常認為，區域多樣化經濟結構可以有效抵御經濟沖擊[3,16] ，分散外部沖擊的風險[7,17] ;同時也可以給地方足夠的緩沖和迂回發展空間，避免單個行業受到沖擊后增長乏力甚至衰退，因此產業多樣化地區往往更具經濟韌性[18] 。反之，地區產業過于專業化會增加地區經濟的脆弱性，不利于應對外生沖擊帶來的風險，尤其是如果地區主導產業受到沖擊，其他相關行業可能會受到波及[7] 。

　　然而，產業結構多元化并不一定能夠提高區域的經濟韌性[6] 。多元化產業結構有利于分散風險，但資源過于分散不利于沖擊后的恢復，其作用取決于區域產業間的相關程度。例如，當本地產業關聯程度較高時，只要能夠增強地區勞動力或資本等要素的流動性，該產業在沖擊后依然能很快恢復，可以作為很好的“減震器”[3] 。在這種情況下，區域經濟存在飽和式發展模式，相似的產業互相重疊、互補，即當一個行業出現衰退，會有其他行業進行補償[4] 。不過這種行業間互補抵抗沖擊的模式，需要行業間的行動者認知程度或知識相似鄰近，從而使人力、資本、資源可以更容易在產業部門間轉移[19] ，使得互補性、相關性的多元化產業結構比不相關的多樣化區域更具有資源互補性。不過，當面臨重大沖擊時，相關多樣化的產業結構也會傳導風險[20] 。因此，地方需要發展多個產業組團，形成組團內產業緊密關聯、組團間弱關聯的模式。這種相關多樣化的模式有利于提升區域韌性。

　　在發展中國家，區域韌性不僅僅需要關注內部的產業結構，對外部沖擊的抵御能力還依賴于從屬的全球生產體系。自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發展中國家進一步融入世界經濟體系。但是，發展中國家通常具有從屬特征，融入世界經濟體系會增加了經濟和金融依賴性以及脆弱性。從結果來看，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參與全球市場并沒有實現較好的發展。原因之一就是經濟上對國外市場過分依賴，使出口市場集中度較高的地區往往更容易受到國際沖擊的影響[21,22] 。國家間產生的貿易壁壘一直存在，由于國家有義務對產品安全和質量進行監管，而且可以借助監管手段達成其他目標。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國家開始通過這種方式來保護本國制造業[23,24] 。貿易壁壘會增加出口國企業的出口成本，使效率低下的企業被市場擠出[25] ，而且其風險可以通過全球價值鏈進行擴散[26] ，為出口導向型的發展中國家帶來較大的經濟挑戰。

　　理論上講，出口目的國豎起貿易壁壘，會降低出口國企業向該國的出口意愿，但是實證研究發現貿易壁壘的影響存在異質性，與企業類型和出口國類型等因素關系密切。限制性貿易措施雖然會降低企業的出口參與度，但是對小企業沖擊更嚴重。大企業的競爭者數量減少了，市場競爭降低反而有利于出口量增加[27] 。研究發現，來自發展中國家的貿易壁壘對發展中國家作用更大，對發達國家作用不大，而來自于發達國家的貿易壁壘對所有類型國家都有負面影響[28] 。實際上，貿易壁壘具有雙重作用，既可以增加企業的出口成本和風險，同時也可以促進企業了解市場信息[29] 。來自貿易伙伴的制裁雖然減緩了中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擴張趨勢[30] ，但是有可能會倒逼中國的產品升級，從而進一步拓展新市場。Hu發現歐盟的貿易壁壘，會降低中國打火機出口企業對歐盟的出口數量和價值，不過會提高出口質量[31] 。來自食品標準的貿易壁壘研究也同樣證明，貿易壁壘具有國家和產品的異質性，有時貿易壁壘會倒逼產品質量提升，從而增加目的國消費者的需求[32] 。

　　總體而言，出口目的國發起的貿易壁壘往往對區域內出口企業帶來風險，而相關多樣化市場結構有利于抵抗風險。出口企業在從事國際貿易活動時，往往面臨較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33] ，例如需要購買設備、技術研發和擴招工人等方式擴大自身生產能力，以及對出口市場的消費需求偏好、規章制度等信息的不了解等。楊汝岱等研究中國企業出口時發現，企業新產品和新市場出口關系在一年后存活率不足30%，說明出口企業面臨很大的不確定性和風險[34] 。因此，從規避風險角度來看，出口企業更傾向于將產品轉移到貿易壁壘發生概率較小的國家[35] 。與區域產業多樣化類似，出口市場多樣化的企業同樣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因為多元化的出口路徑能使貿易壁壘帶來的沖擊風險更小[36] 。同時，在投資風險和不確定性約束下，企業出口策略往往高度依賴之前的出口經驗[13,14] 。不同市場的信息和經驗千差萬別，市場屬性差別較大很難直接借鑒經驗，只有相關或相似市場的市場經驗才有利于企業借鑒，用來在遇到貿易壁壘時采取應對策略。因此，城市相關多樣化的出口市場結構受到貿易壁壘的影響會更小，出口韌性更強。

　　3 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3.1 數據來源

　　本研究使用中國海關進出口數據庫，選取2001—2016年中國與其他國家(地區)的進出口數據。海關數據庫是企業級別數據，記錄了每個出口企業的出口產品類別、數量、出口額、年份與出口目的地等信息。本文將企業層面的數據按年份加總到城市-國家(地區)尺度。回歸模型中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的數據均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WTO 和世界銀行。為與貿易數據保持一致，進行購買力折算處理。

　　3.2 變量設置

　　3.2.1 因變量：出口貿易額增長率。 本文將城市c到國家(地區)j出口貿易額的年均增長率 (lnaddvlrc,)j 作為因變量。考察一國 (地區) 對中國豎起貿易壁壘后，市場相關多樣化較高的城市是否能更好應對貿易沖擊。本文使用市場相關多樣化與國家貿易壁壘交互項作為判斷出口韌性的依據。一般來說，貿易壁壘會降低城市出口增長率，產生負向效應。如果交互項符號為正，則表明市場相關多樣化程度越高的城市，會部分抵消貿易沖擊造成的負面影響，城市具有較高的出口韌性。本文在回歸分析時使用面板數據，回歸滯后一期，控制時間、地區和國家(地區)固定效應，

　　3.2.2 市場相關多樣化。 Frenken等最早使用熵指數方法計算了區域產業的相關多樣化和不相關多樣化，用以解釋地方化經濟和雅各布斯外部性現象[37] 。之后基于Hidalgo等的 “產品空間”概念[38] ，Boschma等改良了相關多樣化中產業關聯的計算方法，使用出口產品關聯程度作為產業相關和不相關的評判標準[39] 。借鑒Guo等對出口市場關聯的衡量[40] ，采用共存分析法 (co-occurrence approach)，計算某城市的一種產品同時出口到兩個國家(地區)的共線概率，以此作為衡量市場相關和不相關的標準。如果兩個國家(地區)高頻率被同一城市當作出口目的地，說明兩個出口目的地所需要的信息相似，那么出口其中一個國家 (地區) 以后，再出口到關聯度較高的目的地則容易得多，本文稱之為市場信息關聯(簡稱市場關聯)。首先計算每個城市出口市場的比較優勢： RCAc, i = Vc,i Vc Vi V (1)式中：Vc, i 代表城市c向國家 (地區) i的出口額;Vc 代表城市c的總出口額;Vi 代表中國向目的地i的總出口額;V 代表中國的總出口額。然后計算，目的地市場間關聯程度： φi, j = min {P(RCAci > 1|RCAcj > 1), P(RCAcj > 1|RCAci > 1)} (2)式中：i 和 j 代表國家 (地區);V 是出口額; P(RCAci > 1|RCAcj > 1) 是 i 和 j 兩國家 (地區) 被城市c作為出口目的地出口p產品的條件概率。如果 φi, j 很高，說明i和j國 (地區) 同時被城市c出口同種產品的概率較高，表示兩市場相似性比較高;反之，則關聯度低。本文將國家 (地區) 之間的兩兩關聯度的集合稱為市場關聯網絡，該網絡是一個 225×225的對稱矩陣，矩陣中的每一項都是兩個國家 (地區) 間的關聯度。此外，取兩個條件概率的最小值可以避免過大地估計市場關聯。企業選擇與已出口目的地相似或有關聯的市場，不僅能夠以較低成本獲取新目的地的市場需求、出口渠道、國家制度和法律等信息，而且更容易接觸到此類國家 (地區) 的風險和利好信息，提高備選范圍，兩者都能提高出口新目的地的概率。計算城市c出口市場的相關多樣化，計算公式如下： rvc, i =Vc, i æ è ç ç ö ø ÷ ∑ ÷ j ∈ Ωj1 Vc, j × log2 æ è ç ç ö ø ÷ ÷ æ è ç ç ö ø ÷ ∑ ÷ j ∈ Ωj1 Vc, j Vc, i (3)式中： Ω 代表所有出口市場集合; Ωj1 集合代表i市場的相關市場集合，使用市場關聯中位數作為門檻值，將與i市場相關聯市場中大于中位數的市場都算作關聯市場集合 Ωj1 ，因此，i市場不相關集合為 Ωj0 ，即所有市場中與i市場不相關市場的集合;rvc,i代表城市c 出口市場i的相關多樣化，然后加權得到城市c在t時期的市場相關多樣化(RVc,t)： RVc,t =∑i = 1 Ω Vc,i /Vc × rvc,i (4)

　　3.2.3 市場關聯網絡組團。 借助Newman等介紹的模塊化 (modularity) 優化方法[40,41] ，劃分中國出口市場網絡的社區。這種算法源于“隨機網絡不會具有明顯社區結構”這一思想，通過衡量網絡實際密度 (社群內部邊數占總邊數的比例) 與隨機連接情況下期望密度的差異大小來評估是否存在社群。這種方法是目前使用最多的社區檢測方法，結果相對準確且實現簡單。計算公式如下： Q = 1 2m∑ij (Aij - Pij )δ(Ci ,Cj ) (5)式中：如果兩個節點i和j在同一個社區，則 δ 函數等于1，否則等于0;由于世界貿易網絡是一個加權網絡，A是加權鄰接矩陣，Aij是i和j之間的邊緣權重; m = ∑ij Aij 2 是網絡的總體邊權重; Pij = sisj 2m 是節點i和j在隨機模型中可能出現邊的概率，其中 si =∑j Aij 是節點j的力強度。Q位于區間[0,1]，網絡的最優分區是獲得Q值最大的社區結構，即Q 的值越高，說明與隨機對應的偏差越大。將每年市場關聯網絡通過模塊化方法劃分出不同的市場關聯社區，用來計算貿易壁壘的間接效應。因為對于中國出口企業來說，同一個出口市場組團代表市場信息較為相似。如果組團內國家發起貿易制裁較多時，說明出口到這個組團的風險較高，會抑制中國出口企業向其市場拓展。將這種組團特有的貿易壁壘風險指數也作為貿易壁壘的影響，放入模型中衡量貿易壁壘的間接效應。

　　3.2.4 其他變量。 采用以引力模型為基礎的模型。模型中自變量方面，引力模型的核心變量為城市c的GDP對數(lnGDPc )、貿易目的國(地區)GDP的對數(lnGDP)j 和中國與貿易國(地區)的地理距離的對數(lndistj,d)。地理距離與產品出口的運輸成本直接相關，因此在本文用地理距離衡量貿易成本。貿易壁壘的直接效應(NTMsj,)t 來自于WTO，主要是非關稅貿易壁壘，如衛生安全檢疫 (sanitary and phytosanitary measures，SPS)、技術貿易壁壘 (technical barriers to trade measures，TBT) 和反傾銷調查 (anti-dumping measures，ADP)。本文將三類貿易壁壘進行加總，得到出口目的國 (地區) 對中國發起貿易壁壘的變量。貿易壁壘的間接效應(NTMs2j,)t 來自于t時期與j國(地區)所在貿易組團豎起貿易壁壘的平均值，即貿易壁壘總數與國家(地區)的比值。

　　異質性分析變量包括外資企業出口比例(Frgnc,)、t 是否具有經濟開發區(Zonec,)t 和是否為發達國家(Developedj,)。t 外資企業出口比例基于中國海關數據庫計算得到，計算外資企業出口在城市總出口占比。經濟開發區數據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出口目的地是否為發達國家(地區)數據來自于世界銀行。

　　3.3 計量模型

　　本文構建面板OLS回歸計量模型來識別貿易壁壘作用下相關多樣化如何影響區域出口韌性的作用效果，模型如下： ln addvlrc,j,t = α1NTMsj,t + α2NTMs2j,t + α3RVc,t + α4NTMsj,t × RVc,t + α5NTMs2j,t × RVc,t + β1 ln GDPj,t + β2 ln GDPd,t + β2 ln Distj,d + β4 ln Valuec,j,t + δ1Year + δ2 Pr ov + δ3Country + ε (6)式中：下標c、j、t分別代表城市、出口市場和年份;lnaddvlrc,j,t代表t年份城市c向國家(地區) j出口額的年均增長率; NTMsj,t × RVc,t 和 NTMs2j,t × RVc,t 為主要解釋變量，代表相關多樣化對貿易壁壘效應的調節作用;Year、Prov和Country別代表時間、省份和國家(地區)的固定效應;ε代表誤差項。本文的研究年限為2001—2016年。在模型 1 基礎上，本文引入 Developedj,t 、 Frgnc,t 與 Zonec,t 變量，檢查核心變量 NTMsj,t × RVc,t 的異質性效應，分別為是否為發達國家、外資企業出口比例和是否有國家級開發區。異質性討論模型如下： ln addvlrc,j,t = α1NTMsj,t + α2NTMs2j,t + α3RVc,t + α4NTMsj,t × RVc,t + α5NTMs2j,t × RVc,t + β1 ln GDPc,t + β2 ln GDPj,t + β2 ln Distj,d + β4 ln Valuec,j,t + γ1VAR + γ2VAR × NTMsj,t + γ3VAR × NTMs2j,t + γ4VAR × RVc,t + γ5VAR × NTMsj,t × RVc,t + γ6VAR × NTMs2j,t × RVc,t + δ1Year + δ2City + ε (7)式中： VAR 代表 Developedj,t 、 Frgnc,t 與 Zonec,t 。主要考察 γ5 與 α4 的關系，如果 VAR × NTMsj,t × RVc,t 具有顯著效應，則市場相關多樣化對城市出口韌性的作用會隨著VAR 的取值具有異質性作用。模型中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和主要變量相關系數分別展示在表1和表2。

　　4 實證分析 4.1 描述性分析

　　首先，從整體分析市場相關多樣化與貿易壁壘之間的關系，定義城市相關多樣化指數中位數以上的城市為市場相關多樣化城市;反之，則為市場不相關多樣化。出口目的國(地區)對中國豎起貿易壁壘事件數高于100則認為存在強貿易壁壘，低于100則認為是弱貿易壁壘。通過上述兩個維度可以將地級市-出口國 (地區) 貿易流分為四種類型(圖1)。2001—2016年世界主要國家和地區對中國的貿易壁壘數量呈波動上升趨勢，表明中國總體出口環境愈發緊張。但中國整體出口額仍穩步增長，僅在2008年后和2014年后有所下降，說明中國出口企業為了應對貿易壁壘采取了一定的措施從而促進了出口。從四種類型的貿易流占比來看，市場不相關多樣化的城市出口額占比更大，占各年度總出口額的90%以上，說明分散的出口市場更有利于企業保持出口優勢。除2015年和 2016年外，中國向弱貿易壁壘地出口的產品額越來越多，可以理解為出口企業為了規避貿易壁壘的風險，轉向風險較小的市場;另外，因為對中國采取較強貿易保護措施的通常為發達國家(地區)，其對中國的貿易需求量巨大，因此中國對其出口更多。雖然市場不相關多樣化城市始終占據出口優勢，但從變化趨勢來看，市場相關多樣化城市出口占比逐漸提升。尤其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市場相關多樣化城市出口占比較之前有明顯提升，這可以說明市場相關多樣化城市總體出口韌性增強。

　　圖2展示了2001年和2016年中國地級市市場相關多樣化指數分布格局。觀察發現西部地區市場相關多樣化指數高于東部，且這種分布格局逐漸趨于明顯。市場相關多樣化指數根據出口量進行調整，表示兼顧多樣化前提下市場關聯程度。東部城市具有更強的拓展出口市場能力，可以將大量不同類型的產品拓展至更多類型的國家和地區，但是出口的市場關聯程度并不高;而西部城市出口量小且產品類型單一，在該出口量級別上的出口市場可以兼顧多樣化和相關性。圖3展示了2001年和2016年中國對世界各國(地區)的出口總額和各國(地區)對中國的貿易壁壘事件數。這個時期各國 (地區) 對中國的貿易壁壘事件均有所增加，主要集中在歐洲、北美地區以及巴西、日本、韓國等國家。從貿易額分布來看，2001年和2016年貿易額分布格局基本一致，歐洲、北美、日本等發達國家和地區始終是中國主要的出口市場。這說明貿易壁壘與出口額的分布呈現一致性，貿易壁壘并未改變中國的出口格局。

　　圖4展示了2016年中國主要出口市場的關聯網絡，通過社會網絡分析方法中的社群分析，將出口市場網絡分為24個社群。市場網絡關聯較高的國家和地區，不僅僅與地理鄰近相關，也與文化、制度、經濟等多維鄰近有密切的關系[40] 。由圖4可知，同一市場組團的國家 (地區) 豎起貿易壁壘的概率較為相似，如以歐美發達國家為首的市場組團，也包括了印度、巴西等新興國家，是對中國豎起貿易壁壘的主要國家(地區);新馬泰組團 (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 則對中國豎起貿易壁壘的程度明顯低一個等級;而約旦、黎巴嫩等組團則幾乎沒有對中國豎起貿易壁壘。因此，使用社會網絡分析將中國出口市場進行組團劃分，可以較好的區分市場信息高度相似的國家 (地區) 群體。以組團內部豎起貿易壁壘程度的均值作為潛在貿易壁壘威脅比較具有說服力，以此來衡量貿易壁壘的間接效應。

　　4.2 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分析基準回歸結果 (表3)：第 (1) 列只展示了引力模型下兩個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沒有加入固定效應;第 (2) 列加入了年份、國家 (地區)、省份的固定效應;第(3)列加入了交互項;第(4)~第(6)列驗證一國(地區)發起的貿易壁壘是否影響城市對相關市場的出口，以及城市市場相關多樣化應對沖擊時的作用。從模型 (1) ~模型(3) 結果可以看出，貿易壁壘 (NTMsj,)t 對城市-國家 (地區) 出口韌性影響顯著為負，說明來自出口目的國 (地區) 的貿易壁壘對中國城市出口貿易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城市市場相關多樣化 (RVc,j,)t 對城市出口貿易展現出顯著的正向效應，隨著控制變量的增加而系數逐漸降低，呈現出穩健的結果。這說明城市出口市場多元化且相似或者關聯性較高，會有利于城市出口貿易增長。模型(3)結果顯示城市市場相關多樣化(RVc,j,)t 對貿易壁壘影響 (NTMsj,)t 具有顯著調節作用，會減弱貿易壁壘對城市出口貿易的負向效應，即如果城市市場相關多樣化比較高，會更容易抵抗貿易壁壘的沖擊。市場相關多樣化較高的城市，往往其出口市場信息的重疊和互補;換句話說，相比于其他城市，市場相關多樣化比較高的城市出口貿易經驗更集中，對自身出口市場了解的比較優勢也就更強，因此會更有經驗應對出口市場貿易壁壘沖擊。

　　本文在模型(4)~模型(6)檢驗了同一個市場網絡組團內平均貿易壁壘強度是否對城市貿易增長產生抑制效應 (即間接效應，用NTMs2j,t表示)，以及市場相關多樣化對城市出口韌性的作用。其中模型 (4) 和模型 (5) 是全部國家 (地區) 樣本，而為了排除已有貿易壁壘的影響，模型(6)只保留未豎起貿易壁壘的市場，從而進一步驗證貿易壁壘的間接影響和市場相關多樣化的作用。結果發現貿易壁壘的確存在間接效應，豎起貿易壁壘的相關市場，也會受到貿易壁壘的波及，從而抑制城市出口增長;相關多樣化較高的城市，受到貿易壁壘的沖擊會更小，展現出韌性更強的特征。隨著全球價值鏈日益深化，各國(地區)生產分工日益密切，一國的貿易壁壘行為經常引起連鎖式反應[43] 。由于貿易壁壘與各國 (地區)間對習俗、規章制度和對貿易關系理解直接相關，市場信息和區位相似的國家(地區)，在采取貿易壁壘的概率上也有一定相似性，從而使中國企業向其出口商品時面臨較大的風險預期，從而出口貿易傾向拓展到非關稅貿易壁壘程度較低的市場[35] 。市場相關多樣化較高的城市，借助對出口市場特性和經驗更集中的優勢，更有利于抵抗風險預期所帶來的貿易轉移或貿易衰退。

　　4.3 異質性分析

　　表4展示了異質性分析的結果，檢驗城市中外資比重 (Frgnc,)、t 是否有國家級經濟開發區 (Zonec,)t 和目的地市場是否為發達國家 (地區)(Developedj,)t 對結果的異質性效應。其中模型(1)~模型(3)為目的市場豎起貿易壁壘的直接影響，而模型(4)~模型 (6) 檢驗貿易壁壘的間接效應。模型 (1) 和模型 (4) 發現Var_Brr_RV變量顯著為正，說明外資比例較高的城市，市場相關多樣化對城市出口韌性的提升作用會更大。地方主要通過與跨國公司戰略耦合參與到全球生產網絡之中，一般來說外資比重高的城市，全球化程度更高，往往呈現出口導向的發展模式。一方面，當面對具有貿易壁壘的出口市場時，本地企業出口的顯性和隱性成本提高，而外資企業依靠資本、信息、市場和技術優勢，對城市出口市場信息優勢運用能力更強。例如可以調整全球生產網絡的空間生產和銷售策略，使本地生產轉移到其他地區或者通過其他地區中轉，從而再出口到目的市場。外資企業比重高的城市對地方市場信息資源的運用能力更好，可以更容易抵抗貿易壁壘帶來的不確定性風險和貿易成本增加，因此城市出口韌性更高。從模型 (2) 和模型 (5) 的結果發現，具有國家級經濟開發區的城市與外資企業比例高的城市的結果一致，會加深城市市場相關多樣化的效果，有利于提高城市出口韌性。國家級經濟開發區促使大量出口企業集聚形成產業集群，可以享受到城市的集聚效應。如出口市場信息知識溢出，從而搭上集聚地區信息優勢的“便車”[44] 。因此當遇到出口貿易壁壘時，享受到開發區的市場信息、政策優惠和集聚信息優勢的企業，可以更快地做出應對行為，盡可能避免負面影響。

　　出口目的國(地區)層面，模型(3)的結果顯示，城市市場多樣化對出口韌性提升作用在向發展中國家 (地區) 出口時作用更大，但是在面臨貿易壁壘間接效應時作用不顯著。出口不確定性會抑制中國的出口貿易[12] ，而由于發展中國家 (地區) 的交易制度、政策工具、行政手段等尚未健全，會使中國企業面臨更多的不確定性，例如獲得許可證的相關程序復雜，增加了出口企業延誤風險和貿易的交易成本。交易成本為企業發揮本地的外貿市場信息優勢提供了運用空間。當企業面臨不確定性更高的市場，一旦該市場發起貿易壁壘時，運用本地市場信息優勢予以應對會更有效，因此市場經驗在交易機制和貿易制度不完善的發展中國家 (地區) 效果更佳，而對于發達國家 (地區) 的效果并不明顯。

　　5 結論與討論

　　在逆全球化時代，民粹主義抬頭，貿易壁壘可能成為常態化。區域如何應對愈演愈烈的外部沖擊，已經成為不可回避的問題。現有文獻認為產業相關多樣化程度較高的地區更能抵御沖擊，地區多樣性產業結構能夠降低沖擊的打擊范圍，互補且關聯的產業組合可以提高資源流動，從而兼顧分散外部沖擊風險和飽和式緩沖發展的作用。然而，現有研究對受到貿易壁壘影響下如何提升城市出口韌性的關注仍然不夠，尤其是針對城市市場結構如何影響本地出口韌性的方面。本文基于2001—2016年中國海關貿易數據庫，研究了市場相關多樣化如何影響城市在面臨貿易壁壘時的出口韌性，補充了現有文獻的不足。結論如下：第一，市場相關多樣化程度較高的城市，借助互補性的出口經驗和風險分散的市場結構，受到貿易壁壘的直接和間接影響會更小，表現出更高的城市出口韌性;第二，外資比例較高、具有國家級經濟開發區的城市，有利于企業集聚和信息交流，更容易發揮出市場相關多樣化的作用;第三，城市相關多樣化的市場結構很難抵抗來自發達國家(地區)的貿易壁壘帶來的沖擊。

　　在新冠疫情和國際貿易戰升級的背景下，中國面臨著調整全球化策略的重大挑戰。如何應對逆全球化形式的沖擊，提高中國各區域應對風險的能力，將是很長一段時間區域發展的主題。現有對韌性的研究并不關注市場維度，缺乏對市場這一外部資產的認識。中國區域發展目前面臨的風險不是缺乏產業豐富性，而是如何調整出口市場來適應現有全球經濟發展趨勢。國際形勢逐漸嚴峻，如“斷芯”問題，給中國政府服務出口貿易提供了努力的空間。結合研究結論提出如下建議：① 當外部市場出現貿易壁壘時可能會對區域發展產生負面影響，亟需盡快將此類消息傳達到地方企業來減少信息傳播壁壘，減緩稅收促減小企業的出口成本，同時積極優化企業保障制度來給予保障和支持。② 地方政府需要提高對城市韌性的關注，積極招商引資、申請經濟開發區和保持與外界的聯系，促進企業集聚和增加企業貿易交流的機會，引導本地企業積極利用本地已有貿易市場信息拓展相似的新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