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歐洲文藝復興的歷史作用

　　如果說地理大發(fā)現(xiàn)是人類向未知的物質(zhì)世界進軍的話，那么文藝復興則是人類向未知的精神世界的進軍，是在精神世界中進行的探索。這個探索在文學、藝術、政治思想及自然科學領域內(nèi)創(chuàng)造了豐碩的成果。文藝復興的重大歷史意義在于它促使歐洲人從以神為中心過渡到以人為中心，在于人的覺醒，在于人們把重點從來世轉(zhuǎn)移到現(xiàn)世。它喚醒了人們積極進取的精神、創(chuàng)造精神以及科學實驗的精神，從而在精神方面為資本主義制度的勝利和確立開辟了道路。文藝復興在歐洲歷史發(fā)展中占有重要地位。

　　首先是人的發(fā)現(xiàn)。與中世紀對比，文藝復興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內(nèi)帶來了一系列巨大的變化。最突出的變化是關于人價值觀念的轉(zhuǎn)變。在中世紀，理想的人應該是自卑、消極、無所作為的，人在世界上的意義不足稱道。文藝復興發(fā)現(xiàn)了人和人的偉大，肯定了人的價值和創(chuàng)造力，提出人要獲得解放，個性應該自由。重視人的價值，要求發(fā)揮人的聰明才智及創(chuàng)造性潛力，反對消極的無所作為的人生態(tài)度，提倡積極冒險精神。重視現(xiàn)世生活，藐視關于來世或天堂的虛無飄渺的神話，因而追求物質(zhì)幸福及肉欲上的滿足，反對宗教禁欲主義。在文學藝術上要求表達人的感情，反對虛偽和矯揉造作。如：彼特拉克的《歌集》，薄伽丘的《十日談》。重視科學實驗，反對先驗論;強調(diào)運用人的理智，反對盲從;要求發(fā)展個性，反對禁錮人性;在道德觀念上要求放縱，反對自我克制;提倡"公民道德"，認為事業(yè)成功及發(fā)家致富就是道德行為。提倡樂觀主義的人生態(tài)度。這種不可抑制的求知欲和追根究底的探求精神，對一切事物都要研究個究竟，決不滿足于一知半解的精神，為創(chuàng)造現(xiàn)世的幸福而奮斗的樂觀進取精神，把人們從中世紀基督教神學的桎梏下解放出來，資產(chǎn)階級正是在這種精神的指引下創(chuàng)造近代資本主義世界的。1500年前后的地理大發(fā)現(xiàn)，就是這種人文主義精神的外在表現(xiàn)。意大利是文藝復興的發(fā)源地，而"地理大發(fā)現(xiàn)"的主角哥倫布和卡波特都是意大利人。他們都是在人文主義精神的鼓舞下參加地理探險事業(yè)的。哥倫布不顧艱難險阻，投身于充滿危險，艱苦的探險事業(yè)，就說明他富于樂觀進取和積極冒險的精神。趨使他遠渡重洋，翻水越浪的動力，是尋找黃金的強烈欲望，也是為了追求現(xiàn)世幸福的渴望。向西尋找去東方的航路，是建立在地球是圓形的科學信念上的，也說明他堅信科學實驗的精神及探求精神。可以說"地理大發(fā)現(xiàn)"是文藝復興運動的副產(chǎn)品。當然促成地理大發(fā)現(xiàn)還有一系列其它因素及條件，但是地理大發(fā)現(xiàn)與文藝復興的時代精神相吻合，是毫無疑義的。

　　其次文藝復興打破了宗教神秘主義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有力地推動和影響了宗教改革運動，并為這個運動提供了重要的助力。文藝復興提倡重視現(xiàn)世生活，反對權威，在當代人中間喚起了對天主教會及神學的懷疑和反感。如：比克的坎特伯雷贈予的辯偽，導致宗教改革運動爆發(fā)。從路德的思想也可見一斑。路德認為人比君主還重要："我是一個人，這個頭銜比君主還要高些。原因是：神未曾創(chuàng)造君主，神唯有創(chuàng)造人，使我成為一個人。"他個人從獨身到結婚，都表明他重視人的價值，重視世俗的享樂。這說明他接受了文藝復興的強烈影響。文藝復興中的人文主義者通過文學、藝術等形式諷刺、揭露天主教會的腐敗和丑惡。如：伊拉斯謨《朱利葉斯被拒絕》、《愚頌》揭露教會的丑惡，為路德攻擊天主教提供了大量有力的炮彈。文藝復興對新教義的形成發(fā)生了影響。伊拉斯謨編輯了希臘文新《圣經(jīng)》，這個工作有助于恢復被歪曲和被掩蓋的基督真正教義。他這個工作為馬丁路德制定新教義鋪平了道路，無怪乎伊拉斯謨曾半開玩笑地說：他首先下了蛋，然后路德用這個蛋來孵雞。以上事例都充分說明文藝復興對宗教改革的助力。從此，世界從不可知、不可為、不可能變?yōu)榭芍⒖蔀楹涂赡堋?/p>

　　第三、文藝復興打破了經(jīng)院哲學統(tǒng)一的局面，為以后的思想進步掃清了道路，使各種世俗哲學興起。其中有英國的經(jīng)驗論唯物主義。它也推動了政治學說的發(fā)展，馬基雅維利以后，有格勞秀斯、斯賓諾莎、霍布斯、米爾頓和洛克等一大批思想家，發(fā)展起"自然權利"、"社會契約"、"人民革命權"以及"三權分立"等理論。所有這些為啟蒙運動和資產(chǎn)階級革命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

　　第四、否定了封建特權。在中世紀，封建特權是天經(jīng)地義，門第觀念根深蒂固。文藝復興則使這些東西在衡量人的天平上喪失了過去的重量。人的高貴被賦予新的內(nèi)涵。波吉奧認為，只有個人的美德才是高貴。彼得拉克說："真正的貴族并非天生，而是自為的。"在當時意大利的社會生活中，才干、手段和金錢代替了出身門第，成為任何出身的人爬上社會頂端的階梯。米蘭大公斯福查原不過是個農(nóng)民;佛羅倫薩的統(tǒng)治者美第奇則出身商人。封建貴族被剝奪了特權，如果個人無能無為，在社會上也不再是最受尊敬的人，貴族作為一個階層也不是社會上最受尊敬的階層。

　　第五、否定了君權神授。在中世紀，國家和君主被說成是上帝所賜，為的是拯求墮落的人類。君主是上帝的代表，對君主的服從是一種宗教義務。但人文主義者卻把國家看作世俗幸福的工具，它的基本任務是維護社會安全與和平。他們相信，君主如果成為暴君，必為人民所推翻，這是歷史規(guī)律。他們反對專制，提出自由和平等的口號。自由的概念不同于古代，具有了鮮明的政治內(nèi)容。布魯尼把每個市民有同等機會參加政府管理和批評自由稱為"真正的自由"。平等也不再是早期基督教那種在上帝面前的平等，而是在法律面前的平等。布魯尼明確地提出全體市民在法律面前的平等。

　　第六、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文藝復興恢復了理性、尊嚴和思索的價值。雖然文藝復興在哲學上成就不大，但是它摧毀了僵化死板的經(jīng)院哲學體系，提倡科學方法和科學實驗，提出"知識就是力量"，開創(chuàng)了探索人和現(xiàn)實世界的新風氣。人們堅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頭腦，相信實驗和經(jīng)驗才是可靠的知識來源。這種求是態(tài)度、這種思維方式、這種科學方法為17、18及19世紀的自然科學的大發(fā)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第七、文藝復興時期創(chuàng)造出大量富有魅力的精湛的藝術品及文學杰作，成為人類藝術寶庫中的無價的瑰寶，永放光芒。中世紀，圣經(jīng)傳說充斥藝壇，窒息了藝術的生命。文藝復興則不但把圣母變成人間婦女，把使徒像化為對人體的歌頌，而且開始了日常生活和現(xiàn)實人的直接描寫。解剖了透視等科學也第一次結合于藝術。西歐近代現(xiàn)實主義藝術從此發(fā)端。

　　以上足以表明文藝復興確實在思想界帶來了一次大解放。它稱得上是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內(nèi)與中世紀的一場大決裂。在思想內(nèi)容上，當時那種趨向于直接現(xiàn)實、趨向于塵世享樂和塵世利益的傾向是與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相適應的。個性自由是資產(chǎn)階級展開活動的首要條件。政治平等和政治自由是針對建設貴族和專制統(tǒng)治的。而對現(xiàn)實人和世界的探索和科學研究，也是資本主義發(fā)展所必需的。所以恩格斯指出，文藝復興時期的哲學是和"中小市民階級發(fā)展為大資產(chǎn)階級的過程相適應的思想的哲學表現(xiàn)"(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四卷第250頁。)。 如果說文藝復興已經(jīng)建立起完整的資產(chǎn)階級思想體系未免夸大其辭，但是，文藝復興已為這種思想體系奠定了基礎，開辟了一個科學文化的新時代是不容否認的。從思想方式上說，文藝復興的意義更為巨大。它首先打破了中世紀神學和其他外界權威對思想的牢牢束縛。它不但拋棄了神的眼光而改用人的眼光，而且用自己的眼光來觀察人、社會和自然。達·芬奇說："誰要靠引證權威來辯論，他就是沒有運用理智。"(注：《外國自然科學哲學資料選輯》第6輯第47頁。)運用自己的理智， 運用自己的頭腦，運用自己的判斷力，而不是人云亦云，不加思考，把所謂神定論視為超越一切的絕對權威。這就是文藝復興樹立的思想原則。

　　這樣，文藝復興就為以后的思想進步掃清了道路。從此，自然科學大踏步地前進。從哥白尼到牛頓，自然科學的發(fā)展使上帝的立足之地日益縮小。"禮拜堂日趨沒落，實驗室欣欣向榮。"(注：費爾南·布羅代爾著，顧良、張慧君譯《資本主義論叢》，中央編譯出版社1997年版第32頁。)人類開始向自然挑戰(zhàn)，向神學挑戰(zhàn)，向人類本身挑戰(zhàn)。

　　雖然這個時期的藝術家、文人學者都大力表現(xiàn)和發(fā)揚人文主義精神，認識和揭露天主教會和教皇的腐朽、罪惡，但由于他們所處的時代的局限，還是樂于接受教皇及教會的保護，對教會勢力抱和解的態(tài)度，人文主義者沒有也不可能徹底地拋棄宗教;雖然大多數(shù)人文主義思想家提到了民主政治的思想，要求民主自由，但無論在思想解放程度、革命斗爭精神和政治要求方面，都具有早期的、不成熟的特色。其民主政治的理論都帶有早期的不成熟的特點。但它沖破封建枷鎖的開創(chuàng)性作用，是任何運動也不能替代的。

　　二

　　有的學者認為文藝復興不如啟蒙運動意義重大。理由有三：第一，文藝復興反教會的斗爭，是在復興古代文化的旗號掩蔽下進行的;第二，絕大多數(shù)的人文主義者都是宗教信徒;第三，啟蒙運動中有伏爾泰、孟德斯鳩那樣的對專制制度的批判和盧梭的民主思想，而文藝復興時期在這方面是欠缺的，并且他們的反封建活動也僅局限在思想意識領域，沒有進一步觸及封建制度。因此不宜評價過高。啟蒙思想家們則以嶄新的面貌出現(xiàn)于歷史舞臺。他們丟棄了前人所披的種種外衣公開向宗教神學和封建君主專制開火。他們用信仰自由和宗教容忍對抗宗教迫害，用自然神論和無神論來摧毀天主教權威和宗教偶象。帶有托古改制情調(diào)的文藝復興時期的人物，其思想解放的深度與廣度，比啟蒙學者顯然要差。

　　在具體分析之前：首先我們應該明確如何進行歷史比較。從本質(zhì)上說進行歷史分析有兩種不同的比較方法。一種是靜態(tài)比較即從絕對的角度對事物進行比較;一種是動態(tài)比較即從運動、發(fā)展的角度對事物進行比較。前者可以幫助我們探討不同歷史事件(不一定同時發(fā)生)的共性與特性，作出定性鑒別，進行定量分析，其中包括確定性質(zhì)上基本相同的歷史事件或它們的某一方面在歷史進步程度上的差別。例如，將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單獨加以比較，有助于我們確定兩個歷史事件各處于什么水平或發(fā)展階段。但是，這種比較實際上是共時性、"平面式"的。我們?nèi)绻容^歷史發(fā)展序列中不同的歷史事件的歷史意義，對它們作出評價的時候，這就不夠了。從形式上看歷史分析也有兩種不同的比較：即橫向的比較和縱向的比較。橫向的比較可以是不同地區(qū)，不同國家同一類事件的比較。這有助于我們了解同一類事件在不同國家發(fā)展的程度，及不同特點。比如：英國革命和法國革命的比較。縱向比較是指同一類事件在不同時期的比較。這可以幫助我們更準確地把握不同歷史時期相類似的事件在歷史上所起的作用。比如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比較。動態(tài)的比較應該說是對事件進行動態(tài)的比較，對運動過程的比較，運動中的成果和作用的比較，是一事件區(qū)別于它事件的相對狀態(tài)的比較。例如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比較也可以作動態(tài)的比較。

　　另外我們還必須明確比較歷史作用能否用同一標準。從歷史發(fā)展的總趨勢來看，后人一般比前人認識得更深入，因為后人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是在前人認識基礎上的再認識。但后人的歷史貢獻、他們在歷史進程中所起的作用則并不一定比前人更大。因此，歷史事件的進步性不能用同一標準來衡量不同時期的事件。要判斷這些，我們必須求助于從運動發(fā)展，即從進步的相對性上去進行比較。所謂歷史進步性是相對于歷史事件特定的出發(fā)點來說的;判斷歷史貢獻的大小須以其既有的歷史基礎為參照。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在發(fā)展史上的功績，也首先應該從它們各自的歷史起點來評定，與它們以前的歷史相比較。而不能用簡單的定量分析一個標準來確定其歷史的進步性。因此說文藝復興不如啟蒙運動的觀點顯然失之偏頗。

　　因此，由于二次運動所處的時代不同，可以說從15世紀文藝復興到18世紀的啟蒙運動，二者相差三個世紀，對相差幾個世紀的事件用一個標準來考察其思想深度顯然是不合適的。十四、五世紀和十八、九世紀的人的思想深度，認識世界的能力肯定有所區(qū)別。理由很簡單。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科技文化的進步，人們的思想觀念必然發(fā)生變化，近現(xiàn)代尤為明顯。無論在認識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的深度還是廣度上都不可能與以前的思想處在一個水平線上。尤其是自然科學的發(fā)展，使人們不但開始真正認識外部世界，更進一步真正了解人類自身。而我們必須承認，對任何一種新思想新事物的認識要經(jīng)過一個過程。哥白尼的"日心說"就是經(jīng)過三個世紀的艱苦斗爭，最終獲得完全勝利并為社會所承認。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所面對的外部世界相差甚遠，一個要面對的是中世紀宗教禁錮的封閉的世界，另一個要面對的則是已經(jīng)完成了宗教改革、文藝復興、地理大發(fā)現(xiàn)、英國資產(chǎn)階級革命、德國農(nóng)民戰(zhàn)爭等重大歷史事件;自然科學的許多新觀念已經(jīng)確立，并得到普遍承認;英國已經(jīng)開始工業(yè)革命。而這些變革、革命無不是對舊世界一個有力的沖擊。基于此基礎產(chǎn)生的啟蒙思想的確更深入。但是，啟蒙學者批判基督教對人的壓抑和對塵世生活的否定，要求人的解放和個性自由，這與人文主義者一脈相承。當然，人文主義者的一般論點是，上帝置人于世界的中心，予人以自由意志。而啟蒙學者，特別是狄德羅、愛爾維修、霍爾巴赫等則否定了上帝，而從自然規(guī)律和人的本性來論證人的解放的合理性。啟蒙運動反對迷信，提倡科學，宣揚用理性去批判世界的一切，其基本精神正如狄德羅所說的那樣，"是推翻偏見，傳統(tǒng)、古法、普遍的同意和權威……除了感覺和理性所能證實者之外，不承認任何其他事物"。(注：索布爾《法國革命》三聯(lián)書店1956年版第21頁。)這正是文藝復興精神的繼續(xù)，是完整的資產(chǎn)階級唯物主義哲學的建立和對宗教從理論上的批判和否定。

　　啟蒙運動反封建特權，要求社會地位的平等，這在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已經(jīng)有了反封建貴族的實際斗爭。但文藝復興時期資產(chǎn)階級要求的"平等"往往局限在"市民"范圍之內(nèi)，而啟蒙學者中較先進的人物如盧梭則把平等明確地擴大到一切人，而且從政治平等上升到財產(chǎn)平等。"人們所面臨的問題就是：'要找出一個組織形式，用共同的力量來防守和保護每個成員的生命財產(chǎn)，組織里每個成員雖然和其余的人聯(lián)合，可是只服從自己，并和從前一樣自由。"(注：盧梭《社會契約論》。)啟蒙運動反對專制，主張政治自由和共和國，其歷史原形之一便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共和政治。對平等、自由、共和國的具體理解在兩個時代不盡相同，但其反專制、要民主的精神是一致的。而孟德斯鳩、洛克、盧梭等人用"天賦人權"、"社會契約"、"人民革命權"等理論擴大了這些要求的內(nèi)容，并從理論上給予論證，使這些口號具有了更鮮明的感召力。

　　無疑，啟蒙運動是人類思想史上的又一重大進步。它使新思想更趨成熟，對舊意識的清除更徹底。但是，啟蒙運動本身是文藝復興的繼續(xù)。在基本精神上，兩個運動并無二致。在思想性質(zhì)上，啟蒙運動也沒有超出資產(chǎn)階級的思想范疇而導致一次新的質(zhì)的飛躍。啟蒙運動砸碎了中世紀思想鎖鏈的最后環(huán)節(jié)，但首先沖破這一鎖鏈的是文藝復興;啟蒙運動為新思想大廈新添了不少磚瓦，但埋下這一大廈基石的是文藝復興。應該說文藝復興在思想發(fā)展史上是劃時代的。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文藝復興的思想解放作用也許更大。當然，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歷史影響是多方面的，不能簡單地用何者更先進，何者更落后來評價，只是比較它們各有什么特點。

　　文藝復興是早期資產(chǎn)階級的思想解放運動，它是西歐史無前例的偉大變革，是啟蒙運動的先驅(qū)，正如東方天際不先出現(xiàn)啟明星不會迎來黎明的曙光一樣，我們必須充分肯定文藝復興活動家們沖破中世紀神學枷鎖所取得的卓越成就。這些歷史成就是啟蒙運動不能替代的。但同時也必須看到它存在著局限性。由于文藝復興運動未曾具有啟蒙運動產(chǎn)生的歷史條件，不可能起到后者所起那樣直接的革命作用。如果要求前者能與后者起同樣作用，那是苛求于古人，是背離歷史主義的。同樣，對兩者的作用不加區(qū)分，混同一樣，那只能是主觀虛構，也是違背歷史主義的。因此，由于兩次運動所處的時代不同，不能起同樣的作用，因此說文藝復興不如啟蒙運動有思想深度也是不合適的。二者由于所處的歷史時期不同，面對的對象也不同，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者所面對的砍頭的危險，是極其強大頑固的封閉的宗教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而事實上但丁被流放，客死它鄉(xiāng);彼特拉克雖死在祖國，卻被教會暴尸示眾，手段卑劣而又殘忍;伽利略、布魯諾更是為之受盡牢獄之苦。因此，向強大的教會勢力開戰(zhàn)，不僅需要理想和智慧，更需要勇氣和膽量。而啟蒙運動中的思想家所處的環(huán)境就相對好多了，就連俄國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還以和啟蒙思想家通信來標榜自己，從這一點上來看文藝復興的思想家們更勇敢、更富于創(chuàng)新精神和犧牲精神。因此二者最好不作抽象的概念比較，而作具體的歷史的比較更好，看它們對當代所起的作用，對歷史發(fā)展的進程有何影響。

　　文藝復興就其思想深度上看是有很大的局限性，但是這對于資產(chǎn)階級革命、資產(chǎn)階級政權的建立是一個由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反傳統(tǒng)的、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都是最難的。而且思想認識也是一個由淺入深，由初級向高級，由不成熟到成熟的過程。任何一個完善的計劃都是在前人的成果基礎上實現(xiàn)的。如果沒有文藝復興等一系列思想解放運動，英國革命和法國革命是不可能發(fā)生了。用長時段的觀點來看，在歷史長河中文藝復興是方向性的運動，而啟蒙運動則是加速器。

　　因此，所謂復興古代文化，實質(zhì)上是新興資產(chǎn)階級利用古典文化進行反封建的斗爭。中世紀人們思想長期受到束縛，教會宣揚的信條與資產(chǎn)階級的要求格格不入。資產(chǎn)階級產(chǎn)生之初，不可能憑空設想出一套適合自己要求的思想理論，而古典文化在其自由和民主精神方面正與新興資產(chǎn)階級的要求合拍，因而他們從古典文化中尋找思想武器是很自然的。這決不是去尋求什么掩蔽，因為古典文化作為異教的東西本身被中世紀教會視為敵人而在受戕伐。

　　人文主義者沒有徹底地拋棄宗教，這是他們的歷史局限性之一。但文藝復興時期的宗教徒，與中世紀那些默守教規(guī)、懾服于教皇權威、不敢作世俗斗爭的宗教徒已大不相同。他們不再因宗教而束縛其自由思想。如：薄伽丘著意攻擊教會的丑行;瓦拉無情地揭露教會的謊言。文藝復興總的說來是還沒有否定宗教，但是，資產(chǎn)階級并不是宗教的天敵。任何一種社會形態(tài)或者個人都必須有信仰，或宗教或其它。啟蒙思想家伏爾泰就認為"如果沒有神應該臆造出一個神來"。盧梭也認為，宗教表現(xiàn)了真正的人民需要，是文明社會的必然結果。在資產(chǎn)階級進行革命時期和確立統(tǒng)治之后，宗教也從未被拋棄過。所以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有無拋棄宗教本身，而在于宗教是否還是束縛思想、言論、行動的枷鎖。文藝復興首先打爛了教會的枷鎖，因此說它是一次思想的大解放。

　　當然，啟蒙運動對政治革命的推動更為突出。但是我們不能把歷史的因果關系簡單地歸結于時間上緊連著的事件或現(xiàn)象之間。當然歷史的結果不是由原因的機械積累造成的。但我們決無理由輕視較遠距離的歷史事件的作用。當啟蒙運動直接推動革命的時候，文藝復興正通過啟蒙運動和其他途徑也在發(fā)生著深遠的歷史作用，只不過不那么直觀罷了。文藝復興與啟蒙運動在世界歷史上所起的革命作用都是巨大的，只是它們在各方面的作用和起作用的方式各有特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