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4-10 | 電影電視
法國劇作家馬賽爾•馬爾丹曾說:“所有生理和心理方面的試驗都證明,我們更多感受的是色彩的價值,而不是色彩本身。”中國的張藝謀也說:“我認為在電影視覺元素中,色彩是最能喚起人的情感波動的因素。”在《黃土地》的攝影中,張藝謀又闡明了他在電影中一以貫之的色彩追求:“取濃郁,不取清淡。”在他所有創作的影片中始終體現著濃郁的民族色彩印痕,貫穿著“酒神”式的狂歡風格。正是這些頑強而濃郁的“中國紅”國色、中華民族膚色的黃色、代表王者風范的金黃色以及中國畫基調的墨黑色,深沉地譜寫了我們民族所走過的艱難而又偉大的歷程,從不同的側面和層次展現著色彩的象征和寓意。
一、“紅色情結”滲透著的民族印痕
紅色在中國人心目中是喜慶、成功和吉利,忠誠、興旺和發達等意義的象征。中國的皇族推崇紅色,象征著特權與富足,中國文化喜愛和崇拜紅色,象征著傳統中被壓抑的人的欲望與激情。中國人通過對一種抽象色彩的喜愛和崇拜,迂回曲折地表達了一種內心深處隱秘的欲求。“藝術是沒有國界的,但藝術家是有國界的。”色彩的民族化展現首先是一種對事實的尊重。每個導演的影片都會滲透著民族歸屬的印痕,張藝謀也不例外。
(一)紅色蘊藉著的審美價值
“中國紅”這種性格和精神是祖先留給我們寶貴的精神財富,是代表民族意識和情感的載體。張藝謀作品最大的特點就是紅色幾乎貫穿了他所有作品。像我們熟知的《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菊豆》《英雄》《十面埋伏》等,每一部影片都成功地運用了大紅顏色。紅高粱、紅花轎、紅燈籠、紅染坊、紅棉襖、紅袖章等,張藝謀的每部電影都不同程度地將最偏愛的紅色推向了極致。這些古色古香的“中國紅”氤氳著秦漢氣息,延續著盛世氣派的唐宋遺風,沿襲著燦爛輝煌的魏晉脈絡,流轉著獨領風騷的元明清神韻。這種熱情、赤誠、向上的民族性格和熱愛生活的民族傳統經過歷史的承啟、沉淀和揚棄,逐漸演變成為中華民族的靈魂。他導演的這種“紅色情結”滲透著深刻的民族印痕,高度概括著龍的傳人生生不息的歷史,以其豐富的文化內涵,盤成了一個錯綜復雜的紅色“中國結”。
(二)對傳統“中國紅”色的顛覆
色彩賦予物體以靈魂。許多人都不會忘記,《紅高粱》中無色的高粱酒在影片中經過藝術加工變成了紅色,但這些紅色的使用卻寓意著反抗、神秘和凄涼的主觀性。紅色這最具有情感的顏色,緊緊擁抱著這片高粱地上青春豪放的人們,它像燃燒的火焰,是人類心靈深處不熄的火光,將一種強烈的生命意識前所未有地召感為最震撼人心的主題,升華了中華民族的慘烈與悲壯的民族之魂。《紅高粱》驚醒了西方人對中國電影所持的蔑視與迷幻,以極端的表現方法來演繹深刻而又沉重的歷史,表現人的精神和個性,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在接下來的《菊豆》中鮮艷絢麗的巨幅紅色染布在一片灰色的深宅大院之間隨風飄舞,這樣的色彩運用分明是在為菊豆和天青歡合的生命與愛歌唱。而《大紅燈籠高高掛》里兩排暗紅的燈籠,在寂靜的深夜中,用原本不是代表著希望的微弱搖曳的點點光影,暗喻著被控制著的人性和權力人物的存在。在《黃土地》里,那些紅色的布景只是傳統習俗和麻木的流程,永遠無法沖破整個背景環境的壓抑和晦暗。美好婚姻的情愫在這樣一個頑固不化的背景里被扼殺和掩蓋。在以黑色為基調的影片《英雄》中,我們看到的趙國書館卻是一個顛覆常理的充滿“血和暴力”氛圍的紅色世界,使觀者產生了抽象聯想。張藝謀的電影作品對紅色的刻意追求,不僅增強了影片中社會和人物的渲染力度,沖擊著觀眾的視覺,還影響了很多人的審美心理和審美傾向。他不僅用色彩語言表達了自己的意念和民族的文化內涵,更向世界展示了一個別樣的中國和中國電影。
二、承載著中國傳統繪畫的墨黑色
黑色給人的直觀感受所產生的抽象聯想多是“死亡、剛健、悲哀、憂郁、生命、嚴肅、冷淡、陰郁。”馬爾丹曾說:“電影色彩的真正發明應該從導演們懂得了下列事實的那一天算起。即色彩……必須首先根據不同色調的價值(如黑與白)和心理與戲劇含義(冷色和熱色)來運用色彩。”
(一)黑白影調與情感的交合
在影片《英雄》開篇即以壓抑的黑色訴說著秦王朝的建立是以死亡和悲哀為基礎的。黑色從影片的開始,秦宮的面對,無名長空的決戰一直到無名的結局,黑色幾乎貫穿影片。電影《一個和八個》也以黑白灰為主調,強調環境的嚴酷性,表現大敵當前的形勢下,中華民族處于存亡關頭的抗日戰爭時期威武豪壯的民族性的萌發。影片《我的父親母親》一開頭呈現的也是黑白顏色。父親過世,母親孤苦,表示冰冷的現實生活是蒼白無力的。但當影片轉場至過去時態時,用羞澀的粉、鮮艷的紅、絕望與懷舊的黑白、充滿希望的一抹綠表現著父親與母親過去的生活是色彩繽紛的。“張藝謀對色彩的處理不僅僅滿足于對客觀世界的簡單摹寫與還原,而且還非常重視色彩的象征意義和主觀表現性,把電影色彩的語言表意融化為影片劇作的節奏與結構。”[1]影片黑白色與彩色巧妙地形成強烈的反差,以這黑白的影調呼應著年輕時候父親與母親之間唯美的愛情故事,為拒絕真情與真愛的世紀末唱一首帶有戀舊回歸色彩的挽歌。
(二)“墨色”壓抑下潛藏的力量
美國著名電影導演史蒂文•斯皮爾伯格總能找到一些特殊的顏色不知不覺地把觀眾拉得很近。張藝謀在習慣用“墨色”追求中國畫的意境和韻味的同時,也展示著其中國電影的民族特色。電影《英雄》中墨色含有神秘、厚重的特性,能夠暗示秦國強大的勢力、秦王一統天下的決心以及象征性人物的悲劇性命運。無名與長空在棋館交手那一場戲中,墨色籠罩整個銀幕,像極了中國傳統繪畫水墨畫的風格,就連他們那打斗方式也追求著中國畫的“意境”,這一“意念化”的“決斗”和色彩的虛靜與空靈,傳達出東方文化色彩所欲達到的最高藝術境界。秦王在影片中自始至終是單一的深重黑色,與秦王宮殿鐵黑色調渾然一體,給人無處不在的沉重、壓抑和壓抑下潛藏的力量。但作者的匠心并沒有到此止步,無名穿著黑裝依照秦國律例至秦宮殿受封賞,與秦王“十步”之距對飲,秦王、無名、長空、秦劍客等服色在黑色純度和亮度的設計上則依次由深重至淺淡,這種構成符合秦尚黑,并寓意黑的權威和政治影響,也暗示一種對秦政的不滿與反抗。德國電影理論家魯道夫•愛因漢姆說:“說到表情作用,色彩又勝過外形一籌,那落日的余暉以及地中海碧藍色彩所傳達的表情,恐怕是任何確定的外形也都瞠乎其后的。”用特殊的顏色營造出的感覺,是大師們所鐘愛的。《英雄》的用色觀念和藝術處理手法亦被后來的影視吸收和延續。